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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章 詠詠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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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秋後北平城的雨水就逐漸多了起來, 每下一次天就涼上一分, 蘇夢縈肩上的傷雖好, 但傷口處依舊有完全未脫的結疤,這種天氣下也感到濕癢難耐, 又不能動手摳撓, 只能忍著。

弄得整個人綿軟宜困, 寫的字也帶著一股子半眠半醒的慵懶味道。

好在蘇夢縈從小習字, 所以即便疲軟還是極力壓制心裏的莫名浮躁感,努力平心靜氣將每天的功課做完後,才慢悠悠洗了筆, 看著陽臺外已經接近欲停墜在屋檐上,欲落未落的雨珠子深緩的呼了口氣,似想借著這個動作將心裏的憋悶感給釋放出來似的。

可惜並不是很成功。

又百般聊懶的看了會兒陽臺外後,蘇夢縈幹脆出了房門下樓晃悠一圈兒。

——心情不好的最大原因之一一定是因為餓了, 或者每吃好吃的。

所以蘇夢縈準備下樓給自己找點兒好吃的再說。

剛出房門還未到樓梯處, 就一眼看見蘇爹難得沒看報看書, 而是雙手背於身後站在廳門處看著外面的雨水嘀嗒, 直到蘇夢縈慢慢拾階而下,在餐桌上拈了塊桂花糕後, 這才背著雙手側身看來, “寶兒的字練完了?”

“嗯吶。”蘇夢縈一面咀嚼, 一邊的臉頰鼓鼓的,像可愛的倉鼠。“今天有些浮,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下雨天的原因還是什麽。”

蘇爹聽了, 微微一笑後從廳門處走至平日裏看報的位置坐下,重新拿起看至一半倒扣在一邊的閑書時,又無意識的朝廳門處看了一眼。

蘇夢縈微頓了咀嚼的動作,瞅著自家親爹眨了眨眼後,又嚼嚼嚼,“……爹,你等誰呢?”

蘇爹回神,從廳門收回視線看向蘇夢縈,一面做出抖報紙的動作一面回答,“沒等誰啊?就想著這個下雨天,予然帶著小花兒怎麽還沒回來而已。”

話音剛落,估計是覺得手上重量不對,低頭一看才略露出訝色,一副“哦……手上拿的是書啊?”的表情。

看得蘇夢縈沖他露出“您就口是心非吧”的表情,繼續嚼嚼嚼。“爹,您要是擔心宋伯伯的病就去看看唄。”

坐這兒傲嬌啥呢?

看了這麽多年,蘇夢縈都多少有點對自己爹和他好基友宋先生的相處模式,替宋先生微微叫屈。實在是每次都是人宋先生先低頭,反觀自家爹,跟個老小孩兒似的。倔脾氣得很。

“哼!”蘇爹一哼,“人都說禍害遺千年,指不定明天又活蹦亂跳的跑我家來蹭飯吃了。”蘇爹翹著二郎腿說,“再說這個天氣,出什麽門啊。”

“……”言下之意就是其實還是擔心好基友的,只是打算等天比較好的時候再去看嗎?

蘇夢縈瞅著蘇爹,嚼嚼嚼。

一副“本少女已經看穿了一切”的架勢。

蘇爹見她這模樣,假咳了一聲後幹脆將拿起來裝樣子的書又重新放下,朝蘇夢縈招招手,“寶兒,來。我們聊聊天。”

“嗯吶。”蘇夢縈走過去的時候順便將放在飯桌上的點心盤子也給端著,往蘇爹身邊一坐後,盤子放膝蓋上依靠著蘇爹,微微左右搖晃著撒嬌,“爹,你想聊些什麽?”

“聊聊……你和宋意吧。”蘇爹想了想說,“寶兒啊,你喜歡他嗎?”

蘇夢縈嘴裏塞著糕點瞅了瞅蘇爹後,耳朵尖兒微紅的笑嘻嘻點頭,顯得傻萌傻萌的。“挺喜歡的呀。”頓了頓後,又肩膀撞了撞蘇爹的,頭依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嘻嘻,“我早聽小花兒他們說了,我和哥哥在醫院的時候,你、二叔舅舅他們還發了好大的火。但是吧……”蘇夢縈皺皺鼻子,“這件事雖然和宋家脫不了關系,可宋意也受了傷不是?”

“他們也不想的。你看自從我和哥哥受傷以來,除了前段時間哥哥登門來看了我一次外,他們家什麽時候還來過?”蘇夢縈頓了頓,“我想啊,他們也想的是將事情全部料理幹凈了,才來找你玩兒吧?你覺得呢?爹?”

蘇夢縈擡頭瞅蘇爹。小鹿眼從下至上,顯得萌萌噠。

蘇爹何嘗不懂?畢竟他和宋先生也算是多年好友了,就算說“摯友”兩字也是當得起的。只是這次居然讓自家寶兒受了牽連,任何一個做父親的人都不會不氣不怒,更何況是從小就舍不得動蘇夢縈一根手指頭的蘇爹。

所以那時在醫院才說了近乎和宋家斷絕關系的重話,只是一出口他也頓時心生悔意,只是拉不下這張老臉。

人似乎就是這樣的,朋友之間如果一方妥協慣了,但有一天不再主動示好,總是端著的那方反而不知道如何去和好。

何況他明白宋家的人現在沒來蘇家,其實也有保護的意思在裏面。

蘇爹何嘗不懂。

嘆了口氣後自嘲的揉揉蘇夢縈的一頭軟發,算是把最後一口莫名其妙的架子也嘆掉了,比起之前還略帶傲嬌和小脾氣,這次沖蘇夢縈說的時候就一點情緒都沒了,“……等天好些了,我去宋家看看。”頓了頓後又說,“這皇帝還有幾門窮親戚呢,我去看一眼也沒什麽,對吧?”

“對呀。”

蘇夢縈笑瞇瞇,端起放在膝蓋上的點心盤遞到蘇爹面前,“爹,吃。”

蘇爹笑著,拈起一塊放嘴裏。

黑褐色的藥全吐了出來,裏面還混合著紅黑色,猶如血塊的東西。

然後是劇烈的咳嗽聲,伴隨猶如破風箱的呼吸。

宋琸宋意瞠目欲裂,臉色難看到不行。在宋先生的近侍不斷奔走打掃、拍背順氣的時候,宋家的家庭醫生在勉力給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猶如白紙的宋先生,把完脈後臉都是黑的。

他是宋家老人,就連宋琸宋意都得尊稱一聲叔。他站起來,朝宋琸和宋意使了個眼色後,三人走至一邊的屏風後,站得極靜。

“卓叔。你說,……我們聽著。”宋琸緊抿著唇,聲音沙啞難耐。宋意站在宋琸的身邊,下顎骨線崩得僵硬,幾近石化。

被叫卓叔的醫生閉了閉眼,暗嘆了口氣後才壓低了聲音對宋家兩兄弟說了實話,“……癌癥。晚期。”

猶如雷擊。

宋意聽了,頓時紅了眼眶。宋琸狠狠閉了閉眼,重新睜開後看向卓叔,“……還有多久?”

卓叔搖搖頭。擡頭張口欲說點什麽,最後也只是化為無聲,長嘆口氣後拍了拍宋琸的臂膀,“阿琸。……盡人事吧。”

“大少、三少。”近侍碎步無聲的繞過屏風,站在一邊鞠躬低聲,“先生請你們過去。”

宋琸和宋意互看一眼,先後大步至屏風後邁出,至宋先生床邊後停住,彎下身去,朝閉眼假寐的宋先生輕喚,“……父親。”

宋先生閉著眼,放在身側的手略動,比起從前的幹凈利落現在透著幾絲無力。但在屋裏的都是伺候宋先生的老人,無需語言只一個手勢一個眼神就會領會,微微躬身後無聲退了出去,就連卓叔也沖宋琸宋意微微頷首,做了個在外等的姿勢後跟著出去。

知道房門從外關上,房間裏只剩宋家三父子後,靜躺在床上的宋先生才慢慢睜開眼。雖人清瘦略顯有些脫形,面色泛白無血色,嘴唇幹涸起皮。但那雙眼睛卻是沈穩內斂,沈靜如海的。

他看著站在床頭的宋琸、宋意,緩緩開口。

“有幾件事。我要交代你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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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伊槿雙手捧著已經五個月的肚子,有些吃力的從花廳的椅子上站起來,並朝經過的下人喊到“陳嬸兒”。

被叫陳嬸兒的回頭,看見是白伊槿後走了過去,朝她微微行李,“大少奶奶,怎麽沒在房間裏休息。”

“我看爸爸房間裏動靜挺吵雜的,不放心就過來看看。”說完頓了頓,語氣和神情裏是恰好好處的關心,“爸爸沒事吧?”

陳嬸兒連一點猶豫都沒有的點點頭,“就是剛才喝藥太急嗆著了,把大少、三少嚇了一跳。”

“哦……”白伊槿聽了點點頭,笑,“沒事就好。沒事就好。”

“大少奶奶要是沒事……我就去看看家裏老貓了?”陳嬸兒問。

說來奇怪,雖老貓的年歲也大了,但出了走路慢吞吞,有些高處跳不上去外,精神也一直很好。可這段時間,卻和宋先生幾乎是前後腳的突發病重了起來。

都說萬物有靈,即便是陳嬸兒天天在心裏念叨著吉人自有天相,也難免心裏突突。很是不安。

“行的,您去吧。我現在懷著孩子,家裏有勞陳嬸兒你了。”白伊槿點點頭,笑了笑。

陳嬸兒微微鞠躬,剛想退出去,突然想著這個花廳的位置距離宋先生的臥室還是較近的,而卓叔又在外面等著。想了想後陳嬸兒無意的朝一邊的窗子看了一眼後,扭頭對白伊槿說,“這裏空氣混濁得很,大少奶奶您又懷著身孕,實在不應該在這裏久待。不如去小花園逛逛?”

說完,朝身邊的一個宋家人看了一眼,一直低眉順眼站在一邊的下人就站到白伊槿身側,做出“服侍”的姿態來。

“陳嬸兒說得是,你一說我就覺得有些悶了。”白伊槿強笑,沖站在身邊的下人微擡了手,“走吧,去花廳逛一逛。”

陳嬸兒保持著微微躬身的恭敬姿態向旁邊退了一步,直到白伊槿越過她,出了花廳沿著走廊離開後,才慢慢擡起頭,站直身子。扭頭看向她的背影。

白伊槿走至一半時,無意看見站在樓下大廳,正等待的陌生男人後先是一楞。腳步一頓的同時對方也像是察覺了有視線朝他投來,擡頭一看發現是白伊槿後連忙站直,並沖她搖搖鞠躬,很是恭敬。

這一擡頭白伊槿倒是認出了是誰,——宋意現在身邊的另一副手。叫何青的。

態度到是比那個阿大好多了。

白伊槿微微點了點頭,繼續前行時心裏做著比較。

這個阿大說穿了也不過是在後來生產時恰好叫來了最好的大夫而已,她現在提前知道了後面的事,自然不會讓這樣的事再發生。到時候自己提前做準備就好。

所以阿大現在其實也不過是個沒用的廢棋了。要不是有他以後救了自己一次的機遇,一個乞丐能爬到未來那麽高的位置?

所以啊——他不過是誰都可以取代的,關鍵還是在自己身上不是?

白伊槿斂眼。一手微捧著已經顯懷的肚子微微抿笑。

看剛才的恭敬態度。這個何青,……似乎還是可以用一用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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